一辆车在山谷间的高速公路上飞驰。
车里镶着一个老人,他竭尽全力踹着油门,连脸上的已然成为治理前的黄土高原都开始扭动起来。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这辆车老了,问题也不小,故障灯是从来没灭过,就像这个老头一样。
“去他的吧”,声带一阵颤抖,这句话就坠在了高速上,一如几十年前他离开这个山谷的那个晚上。
这个山谷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也是他遇到爱情的地方。
他没有离开这片地,而是就近上了高中。在这,也许是那天他的确把自己的灵魂拿去换了纸杯蛋糕了吧。他走进了那个他此前敬而远之的文学社。也走进了自己的爱情。当时还轰动一时,人们都在问那个小崽子凭什么就能把部长大人钓走。
这中间的故事应当是甜蜜的,但这位老人却从来不愿回忆。
为什么?你去问问那所高中体育馆南边第十二棵樟树,问问它看到了什么?它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被活活喂了一顿狗粮。不过这还不是原因。你还得再想想这棵树和别的樟树有何不同,它为什么是如此之高大呢?在一个阳光强烈却毫无温度的上午,这位老人算是第一次求人,他没经历过这等事项。在下午,下起了雪,雪片,冰片,汗水和泪水就着一大一小两口棺材入了土。掘那坟地的正是我们的主角,之前的人生赢家。那天晚上,在大雪为他所爱之人盖上棉被时,高速上多了个失意人。
他本以为自己是离不开这方天地的,但真到了离别的时刻,他走的也决绝。
在遥远的异乡,他一无所有,像个矿工一般在无人所知的条件下拼命的掘进。没人解释的清楚他为了什么,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代替酒精来缓解疼痛。他要带个好脑子下去,这可是他在他未曾谋面的女儿前装英雄的小小资本。
他老了,干不动了,也不必在干下去了--他给自己留的棺材本够他那一栋楼的人快活一年了。
他想他得回去了,一是因为不能再逃避;二是因为他已无力阻止那超生的细胞吞噬自己的身体。
那辆老爷车也尽了自己的义务,把他拽到了一片湖边。他急急的想要转方向,差点撞上护栏。这时他才从回忆中惊醒。他也许是和汽车一样震惊的发现他所熟悉的那座城市已然消失不见。他所熟悉的出口变成了陌生的护栏。在震惊的驱使下他们开出了相当的速度,飞一样的在下一个出口下了高速。是他走错了吗?他不确定,毕竟他没开导航。他戳开地图,沿着国道缓缓前进,仔细比对着一切可资参考的路标。但是没有用,他依然被那片该死的湖所阻挡。他停在那里不知所措。忽然从远方走来一个人。他悄无声息的走,以至于这位老人都没意识到。他敲敲车窗,示意驾驶员降下他。
我们的这位老人,他极大的震颤了一下,然后像犯了错一样把车窗降下来。
“你好,老先生,欢迎来到云梦泽水库。这里不允许游泳,洗澡和钓鱼。”
“等等,你说这是什么单位?”
“水库啊。老先生听清楚了吗?”
“明白了,这里还有什么残余吗?”
“为了保证蓄水,都没有了。”
“谢谢。”
他缓缓开到水库边上,也许是车胎瘪气了吧,当他费劲的拖拽千斤顶时,他“不小心”掉了进去。当那位粗心的青年意识到这事时,老先生已经安稳的躺在校体育馆遗址南面第十二棵樟树的遗存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