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车窗外的景物在我的眼中只留下一串后退的残影，莫妮卡的速度几乎全程保持在标志牌的警戒速度下一点点，这对我一个科目三挂了三次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地图软件上代表我们的蓝点来不及更新路径就到了目的地，莫妮卡披上风衣向我招招手，我跟着跳下车，攥紧手机生怕它掉了。我们要去找优里和夏树。
先说优里是因为优里家离得更近，我们已经到了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尽管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却几乎分立在南北两端，所以很少往来。
我在从没删过的聊天记录里搜到优里家在13号楼，却不知道该怎么走。我好不容易从地下车库的漆黑沉闷里逃脱，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就又被这旧小区压倒在地上。这里的楼房最高只有六层，分为白色和黄色两种但色调统一偏暗，外墙因风蚀而脱落了浅浅一层，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呆板的绿植无法阻拦的让我不舒服的气味，。
莫妮卡已走出一段距离，发现我没跟上，又走了回来将俯身想要呕吐的我扶起来。我看到她戴着一副墨镜，带着手套的双手揣兜，风衣的下摆一直盖到大腿，背影像从某篇漫画里走出的BOSS。
她叹了口气，摘下手套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脸：“你怎么样？要不要回车里待着？”
我摇摇头，她点点头，干脆地拉住我往前走。脑海中因陌生环境泛起的些许不安未来得及成形就被她的步伐拖拽破碎，她没有半点迟疑，好像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古老丛林中快速总结出楼栋排列的规律。
优里的家在13号楼1单元102室，这种古朴的单元楼一楼没有门，也没有电子锁，只是在二楼延伸出一个平台，平台向外的侧沿用油漆写着“x单元”的字样。我们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但听得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响动。
我给她发了个消息，莫妮卡觉得自己该作为惊喜，所以躲到了猫眼看不到的位置。
“往右边站一点，我家的门镜破了。”内里传来有些嘶哑的声音，我险些没听出来是个女声。
“纱世里……”优里盯着猫眼看了足足十秒，“你怎么会来？你来做什么？你竟然能找到这……”
“我，呃……我……”被她问起来时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想好要来做什么。
我求助般地悄悄瞟了莫妮卡一眼，莫妮卡单手扶额，绝望的眼神隔着墨镜传了出来。紧接着，门后警惕的声音放大了十几倍：“纱世里！你旁边还有谁！你带谁来了！让他出来！”
我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支吾着，可优里却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般，丝毫不肯放过我，用那种压低了却依旧愤怒、充满侵略性的语气质问着我。
莫妮卡轻轻叹息，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摘掉墨镜走了过来：“是我，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莫妮卡惊诧地指了指自己：“你不认识我？”
“我问你来做什么！”
莫妮卡向前凑了凑，仔细看着猫眼，好像她站在外面也能看到那些被切裂、折叠、复制成好几份的镜像。两人隔着凹凸透镜沉默了几秒，莫妮卡退开的同时，优里解开了门内的铁链，示意我们快些进去。
屋子内很脏乱，地板上的灰尘被杂乱无章的脚印踩出一条路。优里不顾形象，把锁链重新插好后就瘫坐在地上发呆。我们两人不知在哪落脚，只好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优里像是突然想起有这么两个人来访，指了指窗边的床，自己率先坐了过去。
从这里可以看见承重墙的左右两边。左边的厨房更像是库房，连煤气灶上都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起来是很久没人使用了；右边的的也许是卧室，但床已被搬了出来，里面只有一张很大的电脑桌，还有满地的书。
“你们来做什么？”优里又问，她把胳膊垫在腿上，头埋在腿间，声音显得很闷。
我思考以前的自己会怎么说，低下头却正瞥见墙角堆着两箱泡面。其中一箱已经少了一半，箱子上虽然写着红烧牛肉，但里面花花绿绿什么口味都有。
“不知道。”莫妮卡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该聚一聚了。”
“很自私的想法。”优里仍埋着头，“你们来之前该打个招呼的……白跑一趟，我不想见任何人。”
莫妮卡单手箍住优里有些油腻的头顶，把她的头强行拉了起来。优里尖叫了一声，她的手飞快地伸向莫妮卡腰间，十指像要掐碎什么般合拢……但她停手了。她的脊背仍是软的，莫妮卡箍得越来越紧，痛感让她惨笑了一声，但并未反抗。
“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莫妮卡失望地盯着优里木讷的双眼。
“人总会变的。”
莫妮卡恨得牙痒痒：“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研究这个的。算了，纱世里，干活。”
我正望着香菇炖鸡面想入非非：“干活？”
“把这破地方打扫一下，让它看起来像是人住的。”
莫妮卡说着，大踏步走进厕所，水流砸在塑料桶中的声音很响。我看了看头又垂下去的优里，起身跟上去，找了块抹布把它润湿。此时，莫妮卡已把风衣搭在电脑边的椅子上，被她拖过的地面干净的出奇，我狐疑地走上去看看，粘在地板上的污垢和灰尘统统消失不见，像是凭空消失而不是被水吸走。
我擦拭着电脑桌前的油渍，回过身看看优里，她正茫然地看着莫妮卡把她拉起来，抽走床单丢进那个小的可怜的洗衣机。于是我的目光开始变得不老实，斜瞟向电脑上打开的文档。
嗯……写的似乎是网络小说，至少这一页看起来像是。就一个语文老师的眼光来看……遣词造句也好、文章结构也罢、就算是主角和朋友们的对话，都像是为了告知读者信息而写。相比于优里在记忆里给我留下的印象……有些庸俗了。
“去，现在轮到你洗了。”莫妮卡推着优里进了厕所，试了试莲蓬头。
“这得费多少水！”优里被浇了一脸水后似乎清醒了不少，“现在好了，我又要付水费了！”
莫妮卡冷下脸：“怎么了？你要开始指责我帮倒忙了？得了吧，洗完澡记得把床单挂起来晾着，然后跟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