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erson's nature is inborn unsuited joy, can hold anguish in arms closely only.——Le Comte de Monte-Cristo
“你往那边看,桑丘,那儿来了三十多个巨人,个个无法无天。我要上去与他们交战,将他们全部杀死,挣些战利品,咱们也可以发点小财。把这些坏东西从地球上清除掉,就是为上帝立了大功,所以,我同他们打仗是正义之战。”
“哪有什么巨人呀?”
“那些长着长胳膊的,你没看见?有的巨人胳膊有十二三里长呢。”
她合上书,不再念了。
我知道我该去上马术课了,想到这,我的大腿内侧隐隐作痛。
“我们必须培养你的品质,优里女士。”
她从来都叫我优里女士,而我叫她母亲,好像梳辫子的一对遗老遗少。
我还是想知道那些巨人到底是什么,不过我再也没机会知道。就在这天,母亲因为注射过量猝死在情夫的床上。那时我正在前往马场的路上,父亲正和他的情人耳鬓厮磨。父亲说,这是上流社会的潜规则,作为一个绅士,情妇代表他的脸面。
母亲不会和他离婚,因为这有失脸面,更因为家族的利益。我不想看他们的脸,马背很颠簸,我几欲作呕。
我看着书架最顶端的《堂吉诃德》。我再也不会打开它,再也不会知道那些巨人的真相。单是打开那本书我就大汗淋漓、头晕目眩,于是我再也不能解开那段记忆的绳结。
父亲的情妇没有嫁过来,因为她是另一个银行家的妻子。对他们而言,他们依然可以分享妻子,只要可以交换利益。
第二年,继任的女主人搬进了家里。她是我的第二任监护人,不爱和我讲话。她是父亲的家族千挑万选的妻子,父亲也是她最合适的结婚对象。某种意义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不会扮演恩爱的夫妻——只有母亲那种喜欢表面功夫的人才会这么做——她不知道因为这种自欺欺人被多少人暗中嘲讽。
多亏了新女主人没有吸毒的嗜好,否则父亲又要丧偶。日子就这么过着,我的大腿已经适应了马背,再也不会疼了,我的年纪也慢慢大了,到了嫁人的时候。
父亲时常请一些青年来家里做客,给我相看,母亲很冷淡,在一旁喝茶。
我的意见哪里重要呢?他不过是在和对方讨价还价,好把我卖出个好价钱。
父亲去送那些青年,母亲放下茶杯,慢慢站起身。这些年里,她跟我说话不会超过十次。
“优里女士。”
这个称呼让我的头部开始疼痛了。
“你想结婚吗?”
我迷惑了。
“这重要吗?”
她不再说话了,把一沓钱塞到我手上,轻轻地走了。
父亲最终选出了他理想的女婿——也有可能是他的嫖友,谁知道呢?总之我嫁到了一个大院子,再也没回过家。
我和菲尔德做一对冷漠的夫妻,他晚上到我屋子里,插进我的身体,然后拔出来,呼噜很响。
这便是人们要过的日子,对吗?
我也想不到回答。其实我的问题从来都没有被回应过,包括那本没读完的《堂吉诃德》。也有些太太邀请我去喝茶,他们叫我菲尔德太太,宴会上,菲尔德的情妇坐在我旁边给我布菜。
多么荒谬。
此后又过了十年,我已经有了几个孩子。我从不给他们念书,也不爱管他们。这一天,信使跑进大堂,告诉我,菲尔德死在了妓院。
啊!我遣走信使,慢慢躺在床上。菲尔德死了!他死了!
我已经有了孩子,我可以像那些悠闲的老太太一样,尽情挥霍亡夫的遗产!
不!不!我可以继续看书!看《堂吉诃德》!我可以不受他的白眼和拳脚!我甚至可以、可以……做我自己!
等了好几日,菲尔德的尸体已经运回。我打开《堂吉诃德》,一页一页翻找过去的痕迹。
“哪有什么巨人呀?”
没等我继续看,菲尔德就冲进卧室,热烈地拥抱我,诉说自己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假死扳倒他的父亲。
啊!
一种强烈的心悸袭来。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只是念头还活着。
这念头也许会成为一个幽灵,永远缠绕在每一个人心里,连带着这份悬而未决的、堂吉诃德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