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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确定这个世界已经他妈的没有什么好活的了,于是我拉着纱世里一起去死。鉴于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我们现在这种行为应该算是殉情吧。
路上没什么人,我紧紧抓着纱世里的手,她一句话也不说,但从呼吸声中就能听出来她应该快哭了。她是害怕了?是紧张了?是抑郁又发作了?我好想安慰她一下,但是来得及吗?会被谁发现吗?
天已经黑透了,不借着路灯的光我根本看不清她脸上是怎样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又有些期待又有些难过,索性把她轻轻环在怀里,去尝她眼角可能存在的泪珠。
可她却往后躲了躲。
好生分,冷冰冰的,大概是临轻生前没有那种雅致了吧。
我松开她,一前一后地往那座大桥走去。上大路后,人稍微多了些,他们总爱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们,这么晚出门的年轻情侣不多见吗?真是莫名其妙。
我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问她怕不怕。她不回答,却不住地发颤。但这时的气温已很冷,我疑心除去恐惧外更多的是我没给她穿足够厚的衣服。于是我贴心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帮她穿好,拉链也拉好。
在这途中,那维系着我与她的绳子被我短暂地解开,我为她揉了揉已留有红印的手腕,猜想着爱意从其上传过时的温度。
我看着她,她并不看我,而是错愕地、略带惊恐地看着四周。
“多美呀,你。”
我为她重新系上绳结,拨了拨她留长些许的头发。
桥不远,我们到了,但我们不急着死,毕竟她这么害怕。我与她并肩趴在石柱栏杆上,望着墨色的水面。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水通向哪里,在过去的生活里我从未升起这样的想法,即便我无数次路过这里,也只是木讷地上学、放学,无心观景,更无意探究在生活中只能充当背景板的河水会流向何方。
“你知道这里的水会流向哪里吗?”
我将左手贴近她的右手,端详着绳结,比划出一颗爱心。
她很努力地辨认我摆的图案,无果,于是茫然地看着我。哦,多么惹人怜爱的眼眸,比被夜色污染就失去纯粹的水面更蓝更清澈。
我和她无聊呆坐家里的无数个日夜中,我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着她的眼睛。我去读她的眼神,去看她的表情,去分析她面颊上手臂上身体上每一条肌肉的扯动。我几乎要把她读透了。
“还有六分钟十二点,我亲爱的,还是怕吗?”
她转头,我困惑,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来来往往的人变少了,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一切平安。一切平安。我在心底暗自祷告,希望没被任何人发现。我知道会有人很担心,虽然我的爹妈早就抛下了我,纱世里的父母也早早死去,但我们在文学部还有三个好朋友。如果她们听到了些许风声,说不定会赶到把我们拽下来,沾上一身土,滚回这垃圾场。
我数着拍子先翻过去,靠在栏杆上,站得出奇的稳。
“你也加油。”
我笑着鼓励她,我们都是弃子,高考确实结束了,但我们等不到一个足够明亮的未来。骤然松懈下来的躯体和灵魂失去了被鞭笞着喝令着运行的号令,同时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和理由,内里干瘪成一块,只剩肿胀空虚的容器。
“不要。”她说话了,真是好久好久没听她说话了,她的声音并不动听,却让我感觉心中一暖,这就是我一直相信着、期待着的女孩啊。
“来吧,来吧——”
我连着她手臂的绳索用力地拖拽,我看到她强装镇定的神情被我的力量轻易撕毁,露出内里的慌乱和畏怖。
“我们说好了一起的!”
我跺跺脚踩实了外侧的钢板,发狠般地将她瘦弱了不少的身体拉得倾斜起来。那条系在我们手腕之间的绳索因争执而束紧,粗糙的刺痛警告着通过此处的血液减速慢行,只几秒,我已感觉双方抵在一起的手背变得冰冷,力量难以为继。
“害怕就叫出来,但别留我一个人——别背叛我!”
“不要!”纱世里当即尖叫起来,死死抵住灰白色的石柱,其上雕刻的云纹卡住她苍白的肌肤,“不要!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
我愣住了,我以为她只是怕死,但似乎不只是这样。纱世里正爆发出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力量,她用手撕,用牙咬,用石头磨,她用尽全力,想要摆脱手腕上的绳结,想要断开与我的连接,想要与我分离,想要送我去死。
可是为什么?
“我们不是青梅竹马吗?”我问,好痛,“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们,只是,邻居!”她大声哭着,我看到她右手手腕上的勒痕,没由来的一阵心痛,“谁跟你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为什么不等我上学?青梅竹马为什么要跟踪我到文学部?青梅竹马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锁起来?”
“什么叫跟踪——那是你邀请我的!”
“你这辈子都不会懂客套话——因为你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就是你担心我没有朋友才邀请我的吗?!”
“你这!妄想症!”纱世里崩溃地大吼着,举起右手往石柱的斜面上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你这!监禁狂!你这变态、流氓、神经病!”
“别砸了,别砸了,你不疼吗?”
“疼!”
但她甚至都没有慢下来。我看见她手腕处已经被砸得皮开肉绽,血沫从冰凉的石头上飞到我的脸上,我,我……我感觉一切都变得好模糊?
世界突然与我有了一种隔阂感,我看不清石柱,看不清钢板,看不清身下昏暗的河,甚至看不清一直爱慕着的女孩……我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啊,断开了,那就拼不成爱心了……
但是,取代了月亮……?
在视野被气泡充斥的前一秒,我看见她挥舞着另外半截绳索,转身跑向了月光照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