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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2018,夏——
漫步在那片银色海滩,聆听着海浪拍打与欧鸟的窸窣,薄雾为月蒙上了面纱,熄灭了手中的香烟,渐渐消逝的火光中,只有沧桑的我,与侧颊滑落的泪。
泡沫附上脚踝,却没有了往日的冰凉,留在肉体上久久不散的,只剩下了无尽的迷茫。
脚下粗糙的泥沙发出了异响,身后是一阵莫名熟悉的淌水声,一滴由眼泪铸成的石子滚落到了脚旁,循声望去时,只剩下了带着腥咸的海风。
明月拂去了它的面纱,天空中传来了阵阵诡异的破碎声,凝视着那轮明月时,它多了分裂痕。
尖叫声。
震耳欲聋!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缓缓站起,才发觉那攻击来自足矣震碎耳膜的音波。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熟悉的声音。
几乎是每天...每时每刻都会听到的声音!
头颅下意识地摇晃着,就像是已经重复了无数遍,我早已忘却了自己在逃避什么,只知道——那声音来自一位消失已久的故人。
黑暗在瞬间吞噬躯体,就像是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意识,还在那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直到...
挣扎着从梦中惊醒。
冷汗滑落,将那件曾经似乎与某人一起穿过的睡衣浸透。
半开着的窗外没什么光亮,黑暗的城市总是一片死寂,寒风钻进我的后颈,像是无数钢针般刺痛着后腰。
掀开被子俯身下床,我小心关上了那扇肮脏的窗,却又不敢抬头直视夜空中那抹幽静的月。
床头柜上那张令我在意的合照在不知何时多了些褶皱,一遍遍抚摸着它,心底,却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仿佛我曾见过它的诞生,也目睹了它的消散。
“那上面的人影...”
始终无法看清。
它是何时出现在我的房间内的?空白的记忆回答了我的一切疑问。
不止一次,我都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感到质疑——像是沉入由记忆组成的激流,又像是坠入了沉寂深渊,无数耸立着的高楼似是混凝土构建的森林,可游荡在这座森林中的生灵,却又好像只有我一人。
诡异的理所当然。
开始于我的每一次质疑。
我很清楚它绝不正常,可内心却总是升起阵阵的“理所当然”——一切皆为正常,一切本应如此...
已然没了睡觉的心思。
刚刚的梦...很熟悉,曾经似乎做了无数遍。
海风的呼啸,海浪的拍打,坠入海中的石子,和那让我下意识逃避的质问...
直到太阳升起,温暖攀上我的侧脸时,才发觉到自己在愣神中度过了整个后半夜。
就像是脚本的自动执行,我从衣柜中摸索出那套整洁的校服,每次穿上时我都会不自觉为它的合身感到震惊,在它与身体接触的瞬间仿佛有无数电流顺着我的血管涌动,却又在下一瞬化作记忆的空白,驱使着我走出家门,来到那个熟悉的房屋下。
我按响了门铃。
我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但下意识中,有个声音在指导着我将它按响。
我在...等待着某人吗?
透过二楼灰蒙蒙的窗,我注意到了里面有些熟悉的装饰,充满少女味,却难以掩盖住压抑。
喉咙在口水吞咽时发出了声巨大的“咕——”,直到许久过后也无人回应,我这才像是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般得以长舒一口气。
街道,除去偶尔随风起舞尘沙,与几个躲在角落像是偷窥者我的红色气球以外安静的过了头。
当我将视线转向气球时,它们总能在我的视线边缘提前消散,或许是钻进某条漆黑的小巷,只剩下快速略过的那抹诡异的艳红。
脚步在那所熟悉的大学前停下。
偶尔,会有钢琴的演奏声从二楼的音乐教室内传来,可当我在试着拉开教室门寻找声音的来源时,那座破旧的黑色钢琴却总以低沉的尾音回应我的好奇。
当我试着靠近它时,却又像是块被排斥的强磁铁,永远都只能保持着“即将触碰到”的极限距离。
三楼的最深处,那间偶尔会有蛋糕香味传来的教室——也是我最终的目的地。
除去那让我格外在意的香味外,凌乱的桌椅早已证明曾经这有个温暖的团队选择了分崩离析。
恍惚间有个西柚色的人影在门外快速闪过,那抹隐藏了忧郁的淡蓝...我绝对忘不了。曾经我见过它,可如今却又为何只能以抽象的色彩重现于我眼前?
在我起身的瞬间,它选择了离去。
我能感受到它的摇摇欲坠,可那速度却快的惊人,抵达走廊时,它已然又消失在了尽头的拐角处。
不属于这个夏的寒冷攀上了我的后颈,双手下意识地颤抖着,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此刻涌入了那种。
像是观摩了一段破碎的电影,熟悉而又陌生的特殊感觉如悬崖上的落石高悬于头顶,似乎随时都能让脑袋成为地上的一滩肉泥,可却又清楚知道那石头并不存在,而它也不会落下。
恍惚间,我感觉到了双手像是被一位少女拉起,可在抬头时,却又似乎只是手臂下意识的抬起而已。
我有些记不清来到走廊上是因为什么了...
索性在那处拐角下了楼,走向了通往公园的小路。
阳光很是温暖,不知是否是因为逃离了那个让我有些胆寒的地方的原因,此刻只觉得那股热流似是替换血液涌向了身体各处。
静静地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轻嗅着抚摸脸庞的微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面包屑,我找了个长椅坐下,隐约感觉身旁多了个喜欢咯咯笑的人影。
是那个西柚色的人影。
这次它没有逃走,而是静静看着面前的空地,仿佛那里落下了几只饥肠辘辘的白鸽,我将面包屑抛出,即便在下一秒才发觉手中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到内心深处传来了“没有面包屑了”的指令。
正想要开口询问,事实上大概也只能跟它进行尝试性的对话了,距今为止,除了它我还为看到任何一个会动的东西,可在转头时,它又不知道去了何处,就像是一位活泼的少女,对一切充满好奇与期待,仿佛是又停留在了某处棉花糖摊旁犯馋,亦或是去挑逗着被圈养在笼中的小狗,对着它“嘬嘬”使唤,我仿佛还能看到它脸上可爱的微笑...
一切仿佛曾经经历过,却又像是还在进行初次。
我将那个小公园逛了个遍,直到太阳落山时,也没有再发现它的身影,仿佛是偶尔飘荡于清晨的薄雾。
第二幕。
2018年,秋——
我在这里又度过了几个月。
自上次公园偶遇过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西柚色的人影了。
落叶铺满了街道,我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那个…
每日都会按响门铃的房前,模糊的记忆中,似乎在这时会有个喜欢踩落叶的少女冲出,一边喊着“好好玩!”,一边将脚下枯黄的树叶在声声“咔嚓”中踩成碎片。
我还依稀记得她甜美的笑容,却也仅仅只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她的模样...就如同那张合照一样,被无数黑色线条遮住了五官,让我始终难以辨别。
无人回应。
我也早已习以为常,可在转身准备离去时,身后,却响起了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屋内有些凌乱,但并没有人,我没有在意是谁为我打开的房门,只是跟随着指引走进了二楼的房间。
那个充满压抑的少女房间。
一只棕色的熊玩偶静静躺倒在床角处,内衣与睡衣散落在木质地板上,将它们收拾到衣框中时,我感受到了那上面尚存的余温,似乎有人在不久前换下了它们。
也就是说...
这里或许还有其他人。而她或许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散发着阵阵淡香味的木桌上,散落着几张写满了凌乱字迹的纸页,似乎不属于我认知中的任何文字,但我能从字迹中,感受到她的痛苦...
那似乎是首带着悲情意味的短诗,末尾,是一片用红笔水写下的名字,那种犹如认知障碍的感觉很难受,我想要尽可能理解更多的内容,却又被眼睛与大脑过度疲惫的疼痛中止。
再次睁开眼时,那个西柚色的人影静静地趴在门框上似乎已经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向它靠近时,它并没有离开,直到我的手穿透了它的身体。
“灵体吗?”
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但我却又感觉它一定开口说了什么,只是我似乎无法听到,甚至于连它的嘴在哪里都不知道。
它静静地穿过我的身体来到了房间中央,默默将桌上的纸页收起,随即停留在了我的面前,那抹淡蓝仿佛是它的眼睛,我能感受到它那包含了复杂情绪的注视。
当海风吹响螺的曲调时,我才恍惚着发现自己似乎又来到了那片海滩,眼前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个漂流瓶静静地漂到了我的脚旁。
带着好奇,我将它拾起,打开后映入眼帘的似乎是一封问候信,而编写的文字也终于是我所熟知的语种。
信的主人似乎知道我的存在,在后半段中,还提及到了“醒来”的字眼——
“嘿,你还好吗?大海另一头的朋友。你或许并不记得我了,但这不重要。请记住,一定要给我回信,将信封装进漂流瓶,对着海面扔出就好,我会收到你的信。
请醒来吧,我们一直在等着你。
爱你的
纱世里。”
“纱世里...”
熟悉的名字...
脑海中快速闪过了那个房间与更多的记忆碎片,可似乎缺少了某种东西,始终无法做到将它们黏在一起。
海面在快速涌动着。
我注视着海的另一头,那里会有什么呢?那位熟悉的纱世里,又会是什么模样的呢...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摇晃着头颅试着将一切暂时从脑中甩出。
再次睁开眼时,我又回到了那个房间,而西柚色的人影似乎早已等待多时,在看到它的瞬间便为我递上了纸笔,而我却始终也握不住那支笔,仿佛它注了千斤重的铁水那般,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便是一阵的沉重与滚烫。
时间仿佛在快速流逝着,我能感受到,在每次尝试时时间流逝速度都会被以几何倍数形式的增加,直到终于握住了它,时间也过去了数周。
那张纸的质地很是奇怪,以至于我无法分辨出它到底是由什么材料组成,有纤维的粗糙,也有血液的黏腻,有皮肉的嫩滑,也有金属的坚硬...奋力挥下笔,红色的墨水渐渐显现在那奇怪的纸张上,我将它塞入瓶中,在那人影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了海边。
海面渐渐平静,而我也在此刻有些脱力,眼前的一切开始重影,耳边,传来了一对青涩情侣的嬉笑。
“...等这个漂流瓶漂到对岸那个我们生活的城市,而我们又恰好找到了它后就结婚好不好...”
说话的是个声音很是甜美开朗的女孩子,单从声音中也能感受到她的温柔,与在说出那句仿佛是做了很大决定的告白时的羞涩。
“好啊,真希望我们能快点找到它,那样...我就可以带给你幸福了...”
男声似乎有些熟悉,但却又忘了曾在哪听过...
海面重新跃动,而我也在此刻终于有了力气,身旁情侣的嬉笑声也在转头看向时消散,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抛出,看着它沉入海面后又再次浮起逐流,心中却是升起了阵幸福。
“我一定...也跟那对情侣一样,与某个女孩子做了誓约...”
泪水不觉间从眼角滑落,消融在那片褪了色的海中。
第三幕。
??年,春。
偶尔,我会听到医院仪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但很快,又会化作钟表的滴答声回荡在不远处的那口大笨钟里。
冬天没有下雪,这也是我来到这以后的遗憾之一。已经度过了多久?我记不清了。
只知道,我一直在等待来自对岸的漂流瓶..有时我会来到海边,盯着跃动的海面发呆,就这么,度过我一个又一个等待中的日子。
3月是栀子花盛开的季节,行走于那片花海的簇拥之中,我却无心欣赏那洁白的花瓣,因为朦胧泪水,早已在我的眼眶中堆积如潮。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哭。
似乎曾经...我为一个女孩子摘下了几朵栀子花,编织出了个散发淡香味的花环...我记得,她西柚色的头发很适合带花环,仿佛是名画的最后一笔,蒙娜丽莎上扬的嘴角...
如今,只剩下我轻嗅着那抹淡香,
一遍又一遍,让眼泪冲刷我的悲伤...
似乎有谁从背后抱住了我,回身望去,才发现是那个西柚色的人影。
它的脸清晰了些许,似乎是个总挂着温柔微笑的少女,而在马上要看清她脸的瞬间,便会被一阵剧痛打断,甚至于痛到难以呼吸,而注意力也在瞬间支离破碎。
我回到了那条街道。
红色的气球也终于肯从角落中钻出,不再只多躲藏于我的视线边缘,在我渐渐靠近时,便会像是被用针刺破了一般爆炸,留下几片散发着奇怪的气味的橡胶碎片。
学校内渐渐有了声音,多数都是嘈杂的人声,但并不像是学生,而是...小心议论着什么的的护士。
我试着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却总是一无所获,甚至于会掉进原本并不存在的深坑中,直接坠落到下一个层级。
...
西柚色的人影开始带我在这座城市内四处闲逛,每经历一个站牌时,仿佛周围季节也会变化一次,直到在仿佛是冬天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公园。
被白雪堆满的小道上,她弯腰攥出一团雪球,在隐约的欢笑声中朝我掷出。
那瞬间,破碎的记忆快速重叠着,似乎有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可爱少女吸溜着鼻涕,趁我不注意时攥起了一团雪球,朝着未反应过来的我丢出,而那发结结实实的命中了我,在记忆与“现实”的交错中我躺倒在雪中,熟悉的快乐涌上心头。
“我一定也进行了还击...”
我还记得,少女在被回击的雪球击中时的样子很可爱,撒着娇说我“(你)为什么这么厉害...”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我与她玩到了脸颊被冻红,手指也有些微微发抖...
她没有接过我递出让她御寒的外套,而是钻进了我的怀中,将那张写满了羞涩的可爱小脸埋进我的怀中...
“我还是喜欢这样...”
记忆的重影中,西柚色的人影抱住了我。
“有你在,即便是冬天也会感觉到温暖...”
我记得...
在她抬起头时,雪花滑落在我手背上。
那是雪...也是她的泪...
“我爱你...”
西柚色的人影渐渐褪色,而我终于看到了她的模样...
一切仿佛如同浪潮般涌入我的大脑。
纱世里...
“纱世里...”
“你终于认出我了啊。”
她嘴角带着笑,眼角却还是不住滑落着泪水。
太多太多的情感卡在了喉咙处,难以咽下,难以吐出...
她用食指轻抵住了我的嘴唇,用温柔的吻,抚平了我内心跃动的落雷。
她柔嫩的小舌敲开了唇与齿,主动勾住我的舌,在温暖的口腔内再次相拥...
记忆的碎片中,她已红到了耳根,我能感受到她脸颊的透热,与难以掩盖的羞涩。
“拜托了...”
她抚摸着我的侧脸。
“亲爱的,醒过来吧...”
在将那个漂流瓶递到我手中的瞬间时,周围开始崩裂,在那片瓦解的黑暗之中,仪器的滴滴作响声开始回荡,我察觉到了耳边的啜泣,转头时,是纱世里挤出了最后的微笑。
“谢谢你...”
“谢谢,你...”
“....”
第四幕
2025,春——
那份爱的誓约。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睁开眼的瞬间。
眼前是一面洁白的天花板,我感受到鼻腔中似乎插着输氧管,手臂的剧痛让我没了抬手的力气,纱世里在床旁很是疲惫,似乎哭了很久,她的眼眶通红。
察觉到了我的苏醒,她似乎难以抑制心中的情绪,想要拥抱,却又被绷带与输氧管止住了动作。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小心抓着我的左手,放在她的侧脸上一遍遍轻抚着...
“亲爱的,你终于醒了...”
“还记得我吗?我是纱世里...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醒来...还有文学部的各位,也在等你醒来...”
隐约感受到她眼泪的湿润与西柚色秀发的摩挲,能表达此刻心情的,只有我绷带下快速伏动的胸膛...
她抱住我的脸,一遍遍亲着,一遍遍吻着...直到病房们被推开,几位少女手中抱着鲜花轻放在我的床头——
“欢迎回来!——”
文学部的各位...
莫妮卡的脸上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嘴中说着由衷的祝福;优里流着眼泪,但还是挤出了笑容,手中的那束花也不由地握紧了些许;夏树抱着像是新出的漫画,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为数不多的羞涩,但随即便示意我等身体好些后一起看这部精彩的漫画,待会做着甜点心来庆祝我的苏醒...
房间内洋溢些复杂的快乐,纱世里抱着我,一遍遍摩挲着我的侧脸,淡蓝色的眼眸中,不断闪动着泪光,只是这一次,是快乐与幸福...
而被花遮住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只装有信封的漂流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