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捡起一枚偏方三八面体。
这块自宇宙掉落的奇异造物将另一个世界中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展现了出来。她长吁一口气,在信息已知的情况下,她应该不会再那么偏执狂热地去追寻什么墙外之物了——相反,她要去把那个洞填上,对朋友好一些,把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精彩。
莫妮卡本想立刻就动身,但她担心自己不够坚定,于是想着先回文学部一趟,去见见那些即将陪伴她余生的朋友们。她一个瞬身落在文学部门口,轻轻地推开门,里面有金属物件正巧落在木桌上的声音,但是空无一人。
……没有人也无所谓,看看这些物件,这些她从辩论部退出以后亲手打下的家底也好。她的手指抚过黑板槽,抚过课桌,抚过窗台上的小绿植和雕像,那金属旋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她困惑地扫视,又响起,一无所获。
她屏息凝神去听,某种自从她当上部长当上管理员获得了权限后就再未动用过的属于人的灵感猛地喷发出来,令她顿感天旋地转。
世界晃荡中,她的视角弯折了九十度,有千万把利刃从她胸腹中穿过,又有百千条绳索咬碎了她的脖颈。她看到蓝色与紫色与粉色的眼睛,看到所有一切出现过的元素破碎又堆叠,好像有谁随意地扯断晨昏,放任星彩倾泻而下。
而这聒噪着想要挤破她大脑的声浪组成一首蹩脚的诗:
攀附墙上着眼看,洞中虚实未可明
部长兀自心惊,非是憧憬远方
遂唤控制台,欲查明真相
代码欢歌,世界流淌
奈亚拉,托提普
赶忙,封锁
已,晚
莫妮卡大声吼叫起来,希望谁就在这附近能帮她一把,摆脱这光怪陆离的景象。金属声响起,这次分明是令人心安的那一面朝上,却因她的意志薄弱而失了利。
几乎是同时,一切陷入黑暗,她发现自己去到了那间浮于太空的教室,而那偏方三八面体正成为此处唯一的光源。足以刺瞎超新星爆发的光开始陡然衰减,坠入某种不可知的沉渊,一只形如蝙蝠的怪物正倒挂在此。
可未等莫妮卡动手,那怪物便被驱散了。
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高大男子站在那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见她毫无动作,他甚至退后两步,轻轻行礼,伸手示意莫妮卡去做她该做的事。
莫妮卡只好硬着头皮绕开男人,去填上那个洞,她有些笨拙地爬上那堵不存在的墙,极力回避自己去看外面的景象——
“为什么不呢?”
那人在说话,声音分外具有亲和力,礼貌、儒雅,让人下意识心生好感。
莫妮卡不会信,金属声又在她脑内响起,这一次安然无恙,于是她做了个深呼吸——金属声同时响起十次,百次,千次万次无数次,整个世界都开始充斥着令人头痛的摩擦与旋转,哪怕窗外就是浩瀚无垠的宇宙真空也无法阻拦这让智慧生命崩溃的噪音蜂拥而入。
莫妮卡忍不住痛呼出声,视线偏移,她看见了那洞中的一角,于是立刻被吸引住了,她又向上爬了一点,将整只眼睛都不自主地贴在上面,她立刻看见了无尽中的无尽:永恒而无止境的时空被分成无数个雕满纹理与字词的囊泡彼此孕育,所谓的时间正是这原初知识催化的产物;而空间则寄托于盘踞于幽林深处那无从追寻的根系尽头,那翻滚溃烂的云雾不断地跟随本能指引将生命滴落,凝结了尘埃后就成为了无数颗星辰。嬗变与停滞撕打在一处。这庞大的梦境如云波流转,混沌尖啸的频率是如此高昂且优雅,众生万象只听到末尾的一小节就得以延续。
她还听到硬纸板被扯开的声音,只有细微的一点。
这痛处迫使她急促地呼吸,她扭过头,男人已不在这间教室里,只剩她自己,现在,现在终于可以堵上这该死的孔洞了。
于是她抬眼去看:
……她在那短暂的一瞬里,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无数个自己,无数个纱世里,无数个夏树,无数个优里,甚至无数个不认识的其他什么男孩女孩。
他们来自这个世界又来自无数个世界,他们的结局有好有坏有喜有悲,无人观赏无人在意。
而你……你,莫妮卡。
硬纸板被扯碎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噪音都明亮清晰,但却分外悦耳。
恭喜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