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多少人？天文数字。他带来了多少痛苦？他也说不清。每杀死一个穿着火种会工服的人类，克里斯的仇恨反而会增加一分，促使他去杀死更多的人。像他一样，很多生命都在罪恶的阶梯上螺旋上升；正因如此，更多的生命会感到痛苦，并想着把自己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世界，这样更多的罪恶便被熔铸成型。虽说，把痛苦奉还给世界并不能减轻半点自身的痛苦，而且承受代价的也是其他的可怜人，但这正是使这个世界得以运行下去的规则之一。“痛苦热力学第二定律…圣识数据库里的官方名称应该是这么叫的。”这是所有灵魂的天性使然：前些时候被我杀死的那些人，就算我不去杀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死在别人的屠刀下；而我一旦停止杀人，这一次失去的可就不是身边的亲人，而是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了。厌恶、愧疚，还有可笑的良知，连它们的存在都是为了让我感到痛苦。既然一切的痛苦都是必然，那么就学会去无视它们；既然一切的罪恶都是必然，那么就学会去享受它们、欣赏它们。仅存兽性的怪物？能在自然法则中活下来的，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鲜血，满嘴通红？
把克里斯从梦中拉回的是终端上传来的日程提醒。克里斯坐起身来，一阵不下的风吹乱了他早在人类时期就已经变得全白的头发。他记起了今天就是前往清除第一名执炬者的日子。他用手爪撕开一个空间裂口，跳了进去。
“跃迁屏蔽协议已经部署完毕，队长。”
这是击杀第六名执炬者的行动。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克里斯的行动记录已经使他迅速升到了1H层，而公司高层对这名人类员工的质疑也随之减少。他们都开始理解为什么5A层的一名执行董事要费心去提拔他。克里斯可不仅仅把加斯特要求的工作干完了，每杀死一名执炬者他都会尽量把他们的完整灵魂保存下来，送回到永夜实验室的相关分部提取信道密钥和反抗意识，为后续的清剿工作省去了很多麻烦事。另外，他那看似疯狂得不要命、实则非常灵活多变而又不失谨慎的战斗风格使他击败了一众强敌，并在他自己的宣传下逐步瓦解着火种会内部的士气。同时，他的小队没有在任何一次行动中减员。要不是因为他属于直接听命于加斯特的部门，估计公司中的各大派系都会抢着来争取他。

克里斯这才意识到下面还站着另一个人，“2H层 执行者 南希·华伦”，克里斯通过身份识别协议认出了这就是他上次救下的那名队员。首先浮现于他脑海的问题是：因为考虑到人身安全问题，所有员工在工作时间都会穿着带有认知阻碍的工服，但她经是直接穿着便装来见克里斯的。及腰青丝，星空般的蓝眼睛，微风一样柔和的面部线条—看着她，克里斯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那片草地。
“你应该更小心一些的。要是我那时没注意到你，那下攻击很可能会直接要了你的命。”克里斯本来因为没收集成功的灵魂要对那个队员发火，不过她脸上挂着的笑意像那片草地上的微风那样抚平了他的躁动。
“嗯，真得很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对了，这个送你。”她用双手递出一个白色的东西，克里斯接过一看，“这是…什么物种？长得很像我之前见过的那只被执行董事长猎杀的贝斯特兽。”
她笑了笑。“没养过猫吗？那也应该见过吧。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类啊？”
“嗯…那为什么送我个这个而不是其他生物形状的布偶呢？”
“因为，它真的和你很像啊，所以我才会缝个白猫给你。”
“和我很像？”不知道是出于气愤、惊讶还是疑惑，克里斯竟笑了。“哪里像了？”
“就是，你呢…哎呀，你还是先休息吧，现在你还是不能和外界交互太久。等你修复完了灵魂再来找我吧，说不定我就会告诉你哦。”在克里斯开口之前，她就已经跃迁走了。克里斯拿起布偶看了看，“谁稀罕。”
克里斯复工之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西装下摆的钥匙扣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猫挂件。

一封旧信，纸质材料，看得出是用在很落后的宇宙的东西，上面统共就只有四行字，大概是说克里斯因优异的成绩被交替维度的直属大学录取，以及一些新生注意事项。
一张旧的录用信，告知克里斯已经被永夜实验室录用为5Y层文职。上面沾着的老垢似乎正传出这样的对话：
“听说一天工作十六小时？你吃得消吗？”
“但是为他们打工的工资是其他同类岗位的五倍啊，而且还附带那么多的保险和补贴金，这苦吃就吃了吧。”
一张晋升计划的申请表，申请人克里斯·格雷。后面还附了战斗训练的课程表，每节课前都打着钩；以及一张执行者入门考试的成绩单，战斗能力和组织能力都是A+，学术能力是A，连带着一张任命克里斯为升维装置主管的委命书。
还有一段对话记录：“我今天就不回家了。”“是工作太忙了吗？别把自己累坏了啊。为什么非得去抢那个什么执行者的职称呢？”“妈，执行者的工资是同层级文职员工和战斗人员的三倍多。我再干几年就能给我们家拿到高维城市的移居权了！”
一封作战报告，上面记录着一次袭击事件：火种会的军队开进了一个交替维度辖区内的小城，他们兵分两路，一支去洗劫居民区，另一支—精英战斗力普朗克XII、XIII队则去进攻升维装置。所有该地区的执行者都被调去保护升维装置，几乎全员阵亡。但一位名为克里斯·格雷的执行者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个人杀退了敌军。还有一封死亡证明，写着克里斯·格雷的父母、弟弟、妹妹被火种会的中子弹击杀。

克里斯盯着这堆被打翻的文件的最内层。那时一叠波形数据，是他的家人在死前给他留下的录音。他从来没有打开过，现在也不打算打开。他收拾好东西，便关掉身份标识，走进了撕开已久的维度裂缝。
他要一个人前去干掉最后一名执炬者。在过往的清理行动中，他越发觉得其他队员在拖他后腿：他得时时刻刻照看他们，导致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在自己的任务目标上；这比自己一个人干完全部的活还累。所以，尽管加斯特反复和他强调这一次的目标，那个叫瓦伦蒂诺·厄克特的执炬者和其他的火种会领袖大不相同，一定要多带人去，克里斯还是决定背着上司一个人去完成这次任务。反正再强的执炬者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克里斯布置好周围的环境变量后，径直走向本次任务目标的所在之处。那名执炬者背对着克里斯，似乎在独自思考着什么。“还有什么遗言吗？”克里斯意识到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于是打开了战斗系统。
对方并没有回头。“我说，你们这些拿钱卖命的狗也太自大了些。”
他刚说完，克里斯就功率全开地冲了上去，用手爪的锋刃挥下一记飞快的因果律斩击。但瓦伦蒂诺只是侧身一闪就轻松规避了那下可怕的攻击。瓦伦蒂诺在手中变出一柄血红色的长枪，接着轻描淡写地刺出极快的一击，克里斯来不及躲闪，只能把手爪并在胸口硬接，被打退了很远，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已经被震碎了。
“连C层都不到就想击杀我…有趣。”瓦伦蒂诺让手上的长枪消失，打量着克里斯。克里斯这才能看清他的模样：眼睛处缠着X形的绷带，眼睛的位置有两块新鲜的血迹，和自己一摸一样的白头发。高大但骨瘦如柴的身体被战袍吞没，左手无名指与拇指上戴着闪烁着绿光的戒指。

明天争取更完第一章
第二章就开始讲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了

克里斯很快修复了自己的双臂，准备更换战术。然而，瓦伦蒂诺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正当克里斯抬起手来时，瓦伦蒂诺开始念起了诡异的诗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
“冰封的火焰在虚轴上起舞
混乱是创世的第一个音符
所有生命终将亲吻熵之海
而死亡正在胎动中重获温度”
只在一瞬间，三十道虚数斩从各个方向包围了克里斯。他用最快的速度也就只是挡下了两三道，剩下所有的攻击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胜负已分，全身严重虚化的克里斯倒在了地上：他清楚这一次自己真的是被逼入死路了。
“作为你曾经的同胞…我会让你无痛地死去。”瓦伦斯诺向克里斯走去，黑色的情感在他手里具象化为一柄短刃。
突然，瓦伦蒂诺停下了脚步。在他能够做出反应之前，他感觉自己在刹那间被万道因果律斩击穿透，死亡的恐惧和剧痛充斥着他的意识。但这并没有发生，瓦伦蒂诺后怕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待确认完自己是完整的后，瓦伦蒂诺才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转身，空无一人；再转身，发现一道身影站在了克里斯前面。
黑斗篷，白面具……交替维度的5A层？
瓦伦蒂诺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在颤抖着拒绝战斗。但还好，至少对方目前还未真的发起过攻击；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看你从一个只会大哭大闹的蠢货成长成今天这幅模样……真是让人倍感欣慰啊。”加斯特戏虐地说道，“我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你可以走这么远。”
“…我现在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到底要干什么？”虽然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言辞不显得激烈，但那捏紧的拳头和往绷带外渗血的眼睛都在替瓦伦蒂诺诉说着他的怒火与仇恨。
“杀了你和踩死一只虫子一样容易，但是这样一是会降低我的身段，二是太没有意义了。我们不妨来叙叙旧，如何？”加斯特面具上的眼洞突然变得堇紫，换了一副音调说道：

温馨提示：阅读第二章时请不要太过带入瓦伦蒂诺的角色

抬起沉重、红肿的眼皮，瓦伦蒂诺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但他并不打算起床。
他想起了几天前的一幕：他前去本星的交替维度分布申诉，结果发现有一波人已经在抗议——他们要求公司为他们买过的智能产品支付赔偿金。场面十分混乱，瓦伦蒂诺很快就被夹在了人群中间，不知所措。
不知从哪飞溅出的血吓坏了所有人。闹事者纷纷向后撤去，在人流中瓦伦蒂诺被推倒了，接着无数只脚踩在了他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待人群散去，才见一名2Y执行者站在公司门口，在他的身前躺着几具被他单手切开的尸体。
“竟敢在高层造访时闹事……真是不要命。”她甩净手上的血，对刚刚赶到的警察说道：“那几个还活着的，拘留十天，至于罚款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罢急忙快步走向大楼。
“十分抱歉，在您驾幸本星时出现这种情况，是我的失职。”
加斯特没有回答，只是撇了一眼窗外。

终端上传来的通知把他从白日梦中拉回。当地的交替维度催促他缴纳罚款，但他压根没有这么多钱，于是他的资产被尽数没收。今天已经是他被允许待在这间房子里的最后一天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在被赶走之前整理好那些最重要的东西。
两枚戒指、和米娜一起读过的书、记录着米娜照片和诗集的固态数据，以及父亲的遗物……
瓦伦蒂诺在把这些东西装到箱子里时，他发现了一本封面上写着“from K.U to V.U”的旧纸质笔记本。瓦伦蒂诺印象里从来没有过父亲的这本笔记，于是翻开来看了看。前几页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拉丁文，而瓦伦蒂诺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多次出现的一个词“relic”。
圣器……他记得父亲说过它们中蕴涵的强大力量令公司顶层觊觎，而且父亲因泄密被处决之前参与的最后一次任务就是寻找圣器的线索。本来，这种信息应该是交替维度的最高机密，父亲怎么会知道，还会告诉他？想不了那么多，他连忙往后翻了几页，在一众笔记中找到了突兀的几首小诗。
“种子在土里……”
他连第一句都没说完，手心中便凝聚出一股极强的能量，随后化为一道暴虐的射线吞噬了半栋公寓楼。同时，一阵剧烈的心绞痛差点让他直接失去意识，而且他也明显感受到心中的无力被替换成了等量的仇恨。
瓦伦蒂诺看向手中那本可怕的诗集，疯狂的喜悦涌上心头。

几分钟后，瓦伦蒂诺满身是血地走出了交替维度分部的大门，看着地上一个还在痛苦地挣扎的执行者，用靴子踩爆了他的头。
终末之诗的力量着实可怕，但作为一名低维生物使用它的代价也是巨大的：瓦伦蒂诺的眼球中长出了碱金属晶体，全身多处静脉血管爆裂，组织部分钙化无法动弹，骨骼大量增生向外刺出。不过他倒没有第一次杀人的强烈不适——因为他的意识早已被终末之诗用仇恨、愤怒和悲伤填满。负面情绪像汹涌的海浪一般吞噬着他最后的理性和人性。
但瓦伦蒂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听说过收割者系列产品的功能其实只不过是单向放逐，他也明白作为多元宇宙中唯一科技复合体巨头的交替维度甚至可以让死人复生。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复仇，更是要寻找救回米娜的方法。不过，同时他也知道哪怕是满状态的自己只能刚刚好碰到X层战斗力的底端，何况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活下去都很困难。所以下一步十分明确：升维。
可是升维装置由3X以上的执行者看守：该怎么进去呢？